1894年农历三月初一,广州一位王姓将军的儿媳妇病了,她大腿根长了个核,高烧不退,脉搏一分钟里跳到了160下,身上还起了很多瘀斑。阖府惊慌,特意请来一名西洋医生给她诊治。她得的是鼠疫,好彩的是,她居然活了下来。
这是1894年广州第一个得到可靠诊断的鼠疫病例。当时,鼠疫已在西关一带悄然蔓延,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恐怖的瘟疫从西关蔓延至全城,并夺去近10万人的生命。
疫情凶猛
几乎家家有丧事 棺材铺子日夜忙
这场鼠疫当然不产自于本土,它的源头在遥远的云南。从1855年开始,云南便有鼠疫流行,1856年,云南又爆发叛乱,战乱持续16年,致命的鼠疫杆菌,便伴随着各路商贩以及参战又复员的清兵,一路往东,穿过广西,直奔广东。有学者考证,早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,广东便有鼠疫局部流行,而根据番禺和南海县志的记载,1892年,广州即已出现鼠疫流行的迹象,但规模不大,没引起重视,毕竟当时医疗条件差,几乎“无年不疫”,只要死的人不多,人们就不会太当回事。
1894年初,刚刚度过暖冬的广州正在经历一场大旱,天气炎热异常,甫入春便如盛夏一般,走一点路都要出一身汗。中医有经验之谈,时气不正就会有疫病流行,西医有实证研究,鼠疫暴发往往与严重的气候变化有关。异常的干旱和炎热使广州城危机重重。
瘟疫最早是从城南玉带河附近的南胜里开始流行的,接着便扑向附近的八旗驻地、运署(盐运司)、南海县衙和南海学宫等地,随后人烟密集的西关成了重灾区,疫情同时开始传播至城外。根据申报的记载,鼠疫的流行始于三月,以五月最为肆虐,一直持续到七月末,使得“十室九丧”,满城凄凉。
当时的老报纸记录了很多个案,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染疫者的暴亡速亡,实在令人不寒而栗。
话说疫病流行,医生当然要四处看诊。城西冼基一名医生,早上还能出门看诊,正午时分神志不清,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,他的弟弟赶来为他办丧事,没多久,也暴病而亡。
北横街一老妇染疫身亡,已出嫁的女儿带着孩子回来替她操办丧事,结果丧事还没料理完,孩子就死了,远亲近邻听到这个消息,都不敢上门,只好委托外人把丧事办了。
最惨的是一家子都死绝了的新闻。《申报》记者报道,乡下有一个八口之家,一天之内死了七个人,只剩下一个小女孩还活着,有小偷乘虚而入,小女孩许诺小偷,如果他帮忙把家人掩埋了,就以家产相赠,小偷即出门办事,等回来时发现小女孩也死了,于是放胆搜罗家什,谁知钱财还没到手,也一命呜呼。
鼠疫传播的速度相当恐怖,人烟密集的西关遍地都是病人,在外染疫的人,回家后往往祸及妻女,西关内小小一条连登巷,本来住家不多,一下子死了几十个人,几乎家家都在办丧事,人人披麻戴孝,个个哭声震天,其他地方的惨状与连登巷相差无几;衙门也不能幸免,保甲总局内,一主要官员去世后,兵役相继毙命,八旗驻地、各个衙署,不停有人死去;瘟疫骇人,当年参加考试的举子,也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一。
疫情汹汹,有门路的人大多躲到乡下,街市冷冷清清,只有棺材铺生意最好,工人们日夜赶工,订单仍然做不完。因为鼠疫夺命的速度太快,人们往往还来不及求医问诊,就暴毙归西,所以药店反而少人光顾,与忙碌的棺材铺形成鲜明对比。
这场瘟疫使广州死了多少人呢?据《申报》报道,七月末疫情缓解,城内大小棺材铺的老板略得空闲,个个又都赚了一大笔钱,于是到酒楼聚餐。他们把各家的账合起来一算,上半年统共卖出十一万口棺材,其中一半是在四五月份卖出的,这恰是鼠疫最为肆虐的时候。熟悉医史的老中医易巨荪也说,当年死于鼠疫的广州市民,很可能超过十万人。